初见（第一）
建武二十八年，在举国同庆的圣寿日即将来临之际，京城各街各坊张灯结彩，一片喜庆。魏国公府更是热闹非凡。朝中的司值官员上报，魏国公因两位王妃归宁，不能少了礼数，连连告假三日。这件事让皇帝陛下皱了皱眉头，但想到魏国公素来勤勉，便也点头允了。
朝堂上众位大臣的反应，不会影响魏国公许耀祖开办家宴的决心。此次家宴不仅仅是为了迎接两位贵为王妃的妹妹归宁，更是因为他的六妹回来了。
坊间传言，这位许家六女身体羸弱，小时候就被送至别郡的尼姑庵长大，如今身体好些了，才回府居住。
魏国公在祠堂里看着“代月”二字，心下无奈，只好将这名字写在祖谱上。
“六小姐，老爷唤您去祠堂。”这是兄长给自己派的近身伺候的丫头雨虹。
“走吧。”说话的人，正坐在窗边看书。她身着君影草纹素色小袖上衣，配鹅黄马面裙，素银步摇在阳光下分外好看。
入了祠堂，许代月便看见魏国公带着五个人跪列两排。主位放着中山王和两位正室夫人的牌位。没有娘亲。她的身体不自然地绷紧，喉间挤出两个字：“兄长。”
“你应该先过来拜见父亲母亲。”允王妃许代风看了眼那个怯生生的女孩，有些不满。
“她刚回来，四妹不必咄咄逼人。”魏国公没有回头，只是淡然地阻止着。
“刚回来就要好好教，父亲母亲还在上面看着呢。”
“四妹，祠堂里不得大声喧哗。”开口的是衍王妃，她知道允王妃为何要突然刁难，但今天是开祠堂，不容她放肆。
代月咬着嘴唇，站在祠堂门口。不知道是不是鞋履的重量，让她迈不开步。
魏国公感觉到六妹的尴尬，他站起身托住她的衣袖。小姑娘怎会如此瘦弱，宽大的袖口空荡荡的，细细的胳膊在发抖。
“兄长带你进来。”
拜了父亲和主母的牌位，衍王妃抬眸子看向许代月，意味明确。
回到碧水轩，侍女们伺候代月沐浴更衣，年长的医婆又在她手臂上印上守宫砂。
“王妃。”许代月还记着以前的规矩。
“燕平城里的一切都不要再提起。你只需记着，你是从小在庵中长大的许家六女。”
“谢王妃娘娘。”代月握着衍王妃的手，王妃的和善，在燕平城的衍王府，就已经感受到了。也许那时王妃就已经确定自己是她的亲妹妹。
“未出阁时，他们都唤我云姐，日后你也这么称呼。你三哥等圣寿日过了，就要同衍王一起去北上戍边，到时候你有什么想捎回来的就跟我们传信。”
“云姐，”衍王妃待她亲近，可允王妃有如此疏离，这让许代月疑惑不解，“四姐为何……”
许代云眼波一垂，道：“没事，她就是那性子。”
过了一会儿，女官冬青在外面唤道：“娘娘，王爷下朝过府，正和魏国公小叙。”
“走吧，咱们正式见见你姐夫。”
“我可不可以不去？”许代月也奇怪自己的直觉，不想见到衍王。
“为何？”
“那时对王爷无礼了，代月不敢见。”
衍王妃莞尔道：“你不要有顾虑，我与王爷说了你的事，他还怪罪我没有早些告知呢。”
她跟着王妃的脚步，穿过一个个回廊，到了前院。只见魏国公与衍王谈笑甚欢，行止有度。听到家仆禀告，便静声等女眷们进来。
“衍王。”代月觉得自己安静站在一边，总该是没错的。
“王爷，这便是在下的六妹，”魏国公介绍道，“前几日刚从老家来京城。”
“哦？原来是六姨妹。”衍王心下了然，有些事台面上说得过去便可内情实在不必深究。
“王爷，六妹生来体弱，一直在老家尼姑庵里养着，前些日子才回京。”衍王妃迎合道。
“既然体弱，王妃准备些补品，送到六姨妹那，让她好好补补。”
“谢过王爷。”代月不着痕迹地把那份说不清的逃避隐藏起来。看着他们有说有笑，只觉着些许不自在。
“今日家宴，王爷可愿同聚？”
“自然。”衍王看到自家王妃兴致很高，当然愿意相陪。
“既如此，”许代云让代月坐到椅子上，“一会儿的酒令，让六妹作监督可好？”
“六妹刚回来，规矩都还没学全，怎么能当行酒令主呢？”
如果说衍王妃生而一副稳重端庄的模样，那么允王妃便是一位难得的美人。她样貌出众，一颦一笑都让人忘不掉。
“衍王。”
允王妃行了礼，见代月坐在那儿，语气里又透了责怪，“行酒令算什么，满京城的贵女都没你懂礼数。”
“家宴而已，四妹何必如此？”许代云看着允王妃，不想她再起事端。
代月环顾左右，衍王妃站在自己身边，允王妃站在魏国公身旁，唯独自己一个没阶没品的女子稳稳地坐在椅子上。原来是自己僭越了。她离开座位，走到允王妃身后站着。
“四姐，代月知错。多谢四姐提点。”
“好了，今日难得团圆。开宴吧。”
魏国公严肃镇定，顾念的就是家宴和睦。他理了理衣衫，心想今日虽有少许不和谐的音律，但团圆的礼乐大抵微乱，六妹认祖归宗的事算是办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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